回族文学|孙玉安:悠悠甜瓜情

halal 2017年11月20日11:46:20散文诗词评论7,6722608字阅读8分41秒阅读模式
回族文学|孙玉安:悠悠甜瓜情

记得是1966年7月底,河南最酷热的一个夏季。
农民务实。除了种植小麦、玉米外,产量高、好打理、能换钱的甜瓜,是生产队首选的副业。
我暑假的重要任务是割草喂羊。
从天而降的文革造反风,那时才刚刚刮到我们白寨村。大人们按时集中到村委会学习最高指示。顾不上监督孩子们暑假做作业。小学生一下子自由了。
名义上是去庄稼地里割草,实际上捣蛋事不少干。豌豆地捉蛐蛐,把人家的豆苗,盘压得歪七扭八。大杨树上掏小鸟,气得斑鸠们围着树枝一边飞、一边骂,一边猛啄侵略者,爬在十米高树杈上的小伙伴,差一点儿掉下来。
偷瓜的诱惑力最强。说起来也真可怜,当时,五分钱一斤的瓜,真是拿不出钱买。
那是一个午后,和群安哥约好在河南沿碰面。
我挎着荆条篮,戴一顶麦秸条草帽,晃悠在田埂上。放眼南望,绿油油的瓜地里,均匀地点缀着黄绿相间的“小足球”,引逗我直伸脖子咽唾沫。
个子低、出手快的群安,个把小时就把草篮塞得满满当当。我家只有一只小羊,不需要那么努力,鲜嫩的牛筋草、肥壮的马齿苋割上半篮,足够它两天享用。
“吃瓜去吧?”群安哥神秘地挤挤左眼,一甩头。
我清楚他在暗示刚刚经过邻村闫楼的那片甜瓜地。
尽管平时父母灌输家规时的严厉令我不寒而栗。这不是偷吗?而且还是人家生产队的瓜,被抓住,不仅是丢人,回家一定是皮带炖肉。我摇摇头。
“你这个人,笨死了!不吃白不吃。”他忿怨的脸溢满了鄙视。
我猛然又想起奶奶说过的话,“偷别人的东西是不义之财、是不道德行为。”偷吃别人的东西,没征得人家的同意,就是不道德的!我彷徨了。小脑袋瓜开始反复思忖。
“看着你平时嘴上逞英雄,想不到遇到事变成软蛋了!”
激将法对少年最有效。
“我才不怕。走,你敢去,谁不敢去?”
兴冲冲地走到瓜地边一看,胆怯了。
十几亩瓜地的正中央搭盖的看瓜棚,足有五米高。太阳炙烤着地面,瓜地上方蒸腾起一人高的热浪。看瓜老汉一手摇着芭蕉扇,舰长一样巡视着远方。另一手端着烟袋锅,缕缕轻烟伴着不时的咳嗽声,显现他的存在及神圣的护卫使命。
群安哥虽然只比我大两岁,却总愿表现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。递给我一个眼神,转身就走。他已经侦查完毕。
跟着他钻进看瓜人侧面半人高的玉米地,匍匐爬行了十几米,哪还顾得上碎石土块刮得小胳膊上的累累血痕。
玉米地与瓜地交汇处,映入眼帘的诱人圆瓜,稳稳地躺在黄土上,瓜叶半遮,像个熟睡的婴儿。我不舍得,更不敢碰。毕竟是人生第一次。
不愧是老手。群安哥麻利地拧断两个瓜蒂,抱起来,壁虎般轻盈地返回了玉米垄里。
我哆哆嗦嗦的手,一触瓜身,像被电打了一下。
做贼心虚。猛一回头,看瓜老汉依然定格在三十米开外,似乎他已经转身,匕首一样的眼神射着我。
咬着牙,闭上眼,用力拉断了瓜秧,慌乱地塞在腋下,狼狈爬向玉米地。
看着我满脸惊恐的汗珠,群安哥脸上浮出奸笑。
“你真是兔子胆!咋还摘回来个生瓜蛋?”
坐稳后,才发现自己摘回来的瓜,周身一层茸茸白毛。我认输。他递过来自己的战利品,将另一个顺势在白衬衣上蹭蹭,“吧唧吧唧”吃起来。
我被迫扔掉虚荣。风卷残云地吞下两斤多重的熟瓜。此时的香甜,压不住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惊恐。
打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。那次之后,家里只要一买甜瓜,我就有意识地借口躲避,心绪与曾经的偷羞愧地联系在一起。
暗自责问,能买到后悔药该多好啊!
父亲不知道有没有种过瓜。
他喜欢吃那种花皮红瓤的圆甜瓜。反正每次他挑选的瓜不仅熟,而且甜。问过他,他的敷衍有点高傲而神秘。
“瓜一上手,就应该知道有几成熟!”
这话等了几十年,我终于找到了钥匙。
1989年,奶奶住在长葛大哥家。这是她在世的最后一个夏天。八十三岁的人生了病,啥东西都不愿吃。问来问去,她吃力地睁开眼说了一句:
“恁伯买的甜瓜真好吃。”
与大姐一个会意的对视,我跨上自行车直奔市场。十几个瓜车上,翻来翻去竟然挑不出一个软香熟瓜。
一听说老奶奶大病初愈开口要瓜吃,穿着粗布短衫,一头芦花的老农眼中射出一束慈爱。
“孩子!明天早上你来吧!我给你带几个好瓜。”他看似轻描淡写,脸上却写满真诚。
第二天我早早等在原地。
老头赶着毛驴车慌慌张张停下来,浮现一丝苦笑,接着说:“对不住!晚到了。”
“大爷!您可是第一个来的。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。”没等他回话,我焦急地连声追问:“摘到好瓜没有?带了吗?”
“你看看吧!这瓜上还挂着露水哩!”
“是您老人家亲自帮我挑的吧?我可真不懂。”我必须坦诚。
老汉头也不抬。
“小伙子!就冲你的孝心,我一个个都上手了,放心吧!”说着,递给我五个冒着香气的宝贝。
“怎么算上熟透的好瓜?”我想,这可是学习的好机会。
“你要问,我就给你慢慢说道说道。”老人停稳车,拴紧驴绳。此时,他神稳气定。
“先看瓜纽儿。你们读书人不是说瓜熟蒂落吗?纽儿一碰就掉,那肯定熟透了。要是卖瓜,可不会等到这时候才摘,七八成就得摘,再晚就熟烂到地里。你来摸摸,这熟透的瓜,大屁股这儿松软,有的还炸开了口。”这才是手把手教授。
顺着他手指处看,果然有几道裂纹。
“熟的一准甜吗?”
“那可不一定。”老人家一瞥身边陆续来的几个瓜车,将头凑近我耳边,压低声音:“现在没有几家不上化肥的。那样的东西,尽管产量高、长得快,却没有瓜味了!”
“俺自己留了三亩地,只上花生饼,还必须得用心伺候它,才能有这正味。”说着拿起一个挨近我鼻子,果然,一股朴实的醇香扑面而来。
递过去一大张纸币,让他随便留。
老人家瞪了一眼,倔巴巴的,“拿走!给钱,等于看不起人。”
蓦地,我的鼻子一酸。
趁他不备,扔下钱,转身飞车而去。没有回应一连串的“哎!哎!太多了,回来……”
奶奶举着半块瓜,苍白的脸庞,绽开成一朵牡丹。
她美美地吃了一小口,突然停下来,一脸严肃,“安!安!给恁伯送回去一个吧?他喜欢吃面瓜。”奶奶急匆匆地叫着大哥的小名。
“多着哩,会送回去的。奶!放心吧!您只要喜欢吃,我们天天给您买。”大哥说完,一转身,赶快擦拭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一块瓜,诠释了老母惜子的真情。
直到今天,每当夏季回老家,我们姐弟几个都忘不了刻意去寻找九十岁老爹喜欢的甜瓜。
当今,即便在寒冬腊月,也能随处买到大棚培植、嫁接的甜瓜。只是那些外表美观、个头硕大的甜瓜,与当年那种富有乡土味的瓜,有着天壤之别。更不要说去寻觅那浓浓的人情味了!(原载《回族文学》2017年第6期)


作者简介:孙玉安,回族,1957年出生于河南许昌。工商管理硕士。中国回族学会常务理事,中国茶文化协会理事,浙江省诗词楹联学会理事,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。著有《信士新箴言》《乌兹别克斯坦游记》《一诺万钧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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